【一八】山高水长(短段子,小虐)
高耸的城墙,摩肩接踵的游客。
自拍的小姑娘和小伙子。
电视已经不再流行那种后面有着巨大显像管的敦厚盒子,换成了超薄的液晶显示屏。
吱嘎作响的藤编椅子上落满了灰,洞开的窗口吹来刺骨的风。干燥的空气中,可以看到灰尘颗粒在明晃晃的阳光里炸开。
老电视里满屏幕的雪花,还是执拗的不肯断电。
张启山老了。
国庆节?
他嘴角泄露一抹似有似无的表情,看不出是嘲讽还是微笑。
疗养院里的破电视放不出连续的画面,他只能透过斑驳的画面看一眼他当初登上的城墙。
山呼海啸的雀跃人群,天安门广场铺天盖地的红,红的刺眼。
从长沙一路打到北平,他立下了赫赫战功,为这个国家的一切奠下血汗。
新一辈即将登场,他们终将老去。
张启山捏紧拳头,听着国歌的浩荡,狠狠地叹气,从肺里拼尽全力的呼吸那样凶狠。
他有了满身的伤,无数的征战在他身上留下岁月,已是不惑。
他还不能休息。
我已用前半生报国,终于可以歇一口气,去做些私事了。
张启山摸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肺,往台下挤满的人群中扫视,有没有那么一个人,带着眼镜,围着长围巾,身姿笔挺,眉清目秀,笑起来有小虎牙,爱吃贪玩。
他一遍又一遍的看,一遍又一遍的寻,却终是没看到。
张启山收回目光,看向台上的人们。在这些鲜红的背后付出了多少,每个人背后都背负着无数的阴影。
他几乎要将手中的铜钱捏成齑粉。
当年在长沙用九门的命,奠了这条红彤彤的路。
而有一个人,鬼魅般在他骨头缝里栖居,随时随地的冒出来让他钻心蚀骨。
像中了慢性毒药。
张启山不信命,信自己,总能找到他的,掘地三尺都要找出来。
只是这次命和他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人确实找到了。
只不过已是一抔黄土。
远在大洋彼岸的算命先生安详地躺在瓷罐子里,一声不吭。
张启山红着眼遂了他的愿,将骨灰洒在了橘子洲奔涌的波浪里。
后来没人知道张启山去了哪。
他早就不是扬鞭跃马的军官。
青海的天气干燥寒冷,格尔木疗养院的八号的十五平米见方,就是他的住处。
从不信命的老军官脖子上却常年挂一枚铜钱。
再后来。
不知哪一年的国庆节,张启山坐在躺椅里看中央电视台转播的庆典。
就这么睡去了。
我醉卿且去,长眠不复醒。
他睡去的那天,算命先生穿着长袍来接他,还是当年的仙风道骨,星目剑眉。
“佛爷,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我等了你好久。”齐八笑眯眯凑近。
不知什么时候,张启山衰老的样貌也已经恢复了当年的样子。
军官眼里的情绪一瞬间千回百转,定格在释怀。
他如往日那般走在前面,离他不近不远,刚好半步。
并肩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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