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君子于役(13.战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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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章结局 不想拖了 这章有点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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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启山借着星光看眼前一张张面孔。
有十七八的少年,他们脸上还有懵懂和青涩,第一次上战场,还不懂它的残酷。也有二十几岁的青年,意气风发,精忠报国。还有三十几的老兵油子,有的不屑有的退缩,有的跃跃欲试。
“上马!出发!”
张启山一马鞭抽下去,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士兵。
出征,荡平倭寇。
早在月余前,齐八已经让霍家帮忙炸了从长沙到岳阳的铁路,火车早已不通。所有公路也让副官带着兵都给挖了,根本不能通车。
百姓跟着士兵毁了自家良田,引水灌满,圩田成湖。
日军引以为傲的机械化部队便无法在这泥泞的沼泽中行进分毫,那些坦克和重炮便无法运输。
反倒是骑马和步行,会在这多山的环境中机动性高些。
但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失去了土地的农民只能当做灾民处理,全部塞进长沙城。
张启山想起齐八一介书生,他自有大才不需担心,然就是止不住想起他。
坑洼纵横的阡陌中,早没了人烟,破败的房屋孤零零散在田地里。
马蹄踩进水洼,会惊起田里蛰伏的青蛙。
没有人说话攀谈,所有士兵都在加紧赶路。只听得见马蹄踏水和脚步落地。
兵贵神速,长沙至汨罗两百里地,他们必须在后天正午时分赶到江边,越早抵达才能留出更多时间布置防御工事。
张启山隐约看到一片果林,果农当然早已不在了。
主人月余前走时,还没来得及采摘。圆润饱满的石榴挂在枝头,有的都已经裂口,露出里面玲珑的果实。
张启山顺手扯了一颗。
桃红汁水入口,甜美的味道像是齐八身上的淡淡香气。
张启山跃马扬鞭。
汨罗是国军第二道防线。
从岳阳至长沙的三道河,无疑是国军防御的绝佳阵地。
从北至南依次是新墙河,汨罗江和捞刀河。
也就就国军三道防线的建立地。
南北流向的湘江则成为日军的有利地形。
而负责攻击的11军,是日本最为精锐的部队,每个士兵都经验丰富,还配有丰厚的武器装备。
硬仗。
“八爷,打起来了。”张府管家三步并两步地冲进书房。
齐八看着管家手里那份军报,一句话哽在咽喉。
“知道了。”
胸口泛起血液的腥甜,不知道是自己肺里的,还是张启山的麒麟竭。
那晚,齐八躺在张启山的大床上,辗转反侧不成眠。
算命先生裹紧张启山的被子,把自己埋在他柔软的枕头上。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盘踞在他四周,也非思念也非担心。书生对他人都可以了如指掌,唯独对他,只有混沌。
这床一个人睡,还是太空了。
齐八蜷起身体,像个丢了心爱玩具的孩童。
天不亮,齐八就起来洗漱。
连小满都看得出齐八心里有事,他本是个喜欢赖床的人,这么早就起来只能解释成他一晚没睡。
张启山离了长沙城,城里大小事务便一并托付给了八爷,齐八就让小满也搬来张府。
毕竟自家人,熟络一些。
“管家,我去一趟六爷家,有事务直接送到小枣街。”
“再派一些人手去岳麓山,帮忙九爷把重炮加速架好。”
“五爷那边多送些人参。”
“薛将军指挥所盯紧点。”
齐八一边下楼一边吩咐,张府管家凑上来,“听说打起来以后,灾民那边情况不太好。”
“那六爷家让小满去,挑些好手跟我走。”齐八身后立刻跟上几个张家的亲兵。
他走到门口,顿一下没回头,“佛爷如果有消息,也马上知会我。”
“哎。”管家应一声,为齐八披上一件披风,看着算命先生风一样疾步离去。
他身形颀长清瘦,这时间走路带风,背影竟也有了几分张启山的锋利。
张启山在时,没人见过齐八这般雷厉风行的样子。
天色熹微。
寂静的空中划过巨大的轰鸣,尚处在睡梦中的士兵被爆炸声猝不及防的惊醒。
“隐蔽!隐蔽!敌袭!”
士兵们瞬间清醒,手忙脚乱的匍匐在壕沟里。
秋日的冷气从泥土中爬出来,渗入士兵的军衣。
初次尝到战争滋味的小兵抖作一团,耳边此起彼伏全是爆炸声,还有受伤后的呼痛。他身边的老兵伸手拍拍他的肩,露出一个笑脸,“怂样!”
小兵终于稍微镇定下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还没等他笑完,面前的老兵就被飞来的弹片直接削掉了脑袋。
老兵颈中喷涌的血液瞬间就浸透了军服,头上的钢盔连着脑袋叮叮当当的砸在壕沟底部的石头上,交响乐一样好听。
小兵愣住,提枪就要冲出壕沟,刚露出半个头,耳旁突然一凉,小兵被身边班长一把扯下来,一耳光甩在脸上,“疯了么?!”
小兵的眼泪不自觉的糊了一脸,右耳没了一半,鲜血汩汩的流出来,染了他半张娃娃脸。
小兵崩溃嚎哭,一边哭一边喊,“嬲你妈妈别!日本杂畜生!让你克打仗!爷不想打仗!”
班长照着他脸上结结实实揍了一拳,“闭嘴别惹事!这他妈就是战争!”
这他妈就是战争。
张启山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室里咬牙切齿。
老招数了。
先遣的轰炸机对防御工事进行轰炸,然后陆军炮兵火力压制,后续部队强渡。
但是毫无办法。
国军的空军力量太弱,根本无法与日军抗衡。
炮兵装备也不如日军,只有小十门迫击炮强撑。地对空力量更是不必说,近乎于零。
只能先硬挺着挨过这一轮空袭。
日军强渡新墙河第一道防线只用了区区三天。
照理说这时候他们不会如此迅速的发动这样大规模的攻势,部队全然不修整直接进攻会非常疲惫。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他们将辎重补给抛下,轻行军以换取速度优势。为了实现前不久类似德军攻击波兰的闪电战术。
张启山看着地形图,几不可见的笑了笑,这图还是当初狗五带回来的呢。
地形图旁边摆着七姑娘带回来的日军名单抄本。
你们俩,倒是合拍。
敛了思绪,张启山盯着那条顺势而下的湘江,心底隐隐不安。
“副官!”他突然皱眉,“带一个营连夜往洞庭赶!要快!”
张副官闻声行动,顶着枪林弹雨一路绝尘。
要来不及了。
现在是9月22日,距离日军攻击新墙河已经过去了三天。
副官快马加鞭赶到洞庭时,两军已经杀红了眼。
他带着人马冲进混战的双方,就像倒进牛奶咖啡里的方糖,扑通一声溅起水花。
一片狼藉中,副官发现远处有个人被围住了,脱身不得,苦苦支撑。
他单手一撑翻出去,一枪干掉包围圈的一人,抬手又是两枪干掉身边两人,硬生生打开了豁口。
里面的人见状,反应非常迅速,一甩手长鞭似得武器勾住与副官缠斗的日本兵,将那人从副官身边扯下来,自己也借力往这边跑。
混乱中副官完全没在意自己救得是谁,只觉身手不错,武器有趣。
跑到近前,那人抹一把脸上的血和泥土,副官这才看清。
“陈皮?!”
陈皮阿四捞一把九爪钩,没搭理他。
副官顶着满肚子的疑问,两个人互相配合,且战且退。
直到退进己方壕沟里,才终于有机会说句话。
两个人身上都带了不同程度的伤,看起来狼狈的不相上下。
陈皮靠着土墙喘两口,“齐铁嘴让我来的。”
“八爷?”副官皱着眉头,也是倚着墙壁才能站稳。他用牙齿咬住布条,熟门熟路地给自己包扎伤口,早已是家常便饭了。
左臂上挨了两枪,幸而骨头没断,只是肌肉伤得厉害。
副官努努嘴,陈皮从他后腰摸出个铜壶,递给他,副官用牙齿咬开盖子,将烧刀子淋在伤口上,不停地倒吸着冷气,额头上全是汗。
清清秀秀的一张脸上,暴起了青筋,眼角都是泛红的。
陈皮抱着手臂冷冷看着。
“八爷…嘶……怎么让你来的?”副官皱着眉头问。
陈皮颇为不屑的嗤笑一声,声音吊儿郎当的,“我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师娘。”陈皮把九爪钩拿出来把玩,“但这一点上,他说对了。他给我写了一张小笺,说是,洞庭要没了,丫头连口螃蟹都吃不上了。”
陈皮略微探头往外面看了一眼。
他带来的水匪毕竟不是正规军队的敌手,早已死的死伤的伤。
副官瞥他一眼,“你的人可全死了。”
陈皮云淡风轻,“不就是人,再找就是了。”
“歇够没?”陈皮有些不耐烦。
“走吧。”副官略微活动一下筋骨,和陈皮一起跃上站场。
从没想到,有一天他们也会并肩战斗。
齐八带着几个人到了灾民聚集的地方。
天上的火烧云画卷一样染了血色,铺成一大幅画卷。
大批灾民涌在定王台。
人声鼎沸。
齐八到时,为首的几个人已经开始和亲兵推搡起来。
“住手。”
“你是管事的?”
齐八点头。
“我们不住这么破的地方,硬把我们从家里赶出来,害得我们没地方可去,你们又不给安置,我们要更好的住处和伙食!”
许多人附和。
齐八这边没带什么人,因此场面有些一边倒。
齐八念了个口诀。
他声音不大,却能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朵,“你们几个带头的,是从战场上跑回来的逃兵吧,临阵脱逃本该军法处置,何谈安置。”
腰背挺直,却有些高低肩,是长时间单肩背枪负重导致,膝盖微弯,是因为行军致使髌骨变形。
那几人颇有些嚣张,“你一个书生,奈我何?我便是要杀你,你能拦我?”
齐八冷笑,默念口诀,右手在虚空中飞速写画,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齐八双手交叠向下虚空一推,一个巨大的阵法在他脚底赫然出现,繁复的笔画泛着荧光。
齐八的白衣在风里猎猎作响。
“不是要杀我么,来啊?”
为首几人不能移动分毫,就这么定在法阵里,动弹不得。
法阵范围内的所有人,都被定住了。
一片哗然。
“作为军人,不去保家卫国,反而仗势欺人要求安置。”
齐八声音不带丝毫情绪,左手抬起,平着一挥,忽起一阵凛冽的风。
那几个人的身体还站着,头颅却已落地。
“军法处置。”
他看着面前大批的灾民。
“国难当前,委屈大家。今次一事,你等不辨是非被人蛊惑,我饶一次,下不为例。”
“天晚了,回去睡吧。”
人群悄无声息的散去,不消片刻,安静如初。
亲兵站在齐八身后,终于犹豫着开口,“八爷,回府么?”
齐八仍旧站着,不置一词。
“八爷?”有个胆子大的亲兵向前跨一步,轻轻碰了碰齐八的袖子。
齐八仍是僵着。
半晌,点头,“走吧。”
这一仗,不知还要几多时日。
那些战场上浴血的人,又更是如何。
张启山,你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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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变态,这文里都不知道被我写死几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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