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方

【一八】齐堂小扎

  

    落子无声

    时间线是一八相遇后不久 单元剧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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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是个孤儿。

    无人相护，自然要风餐露宿。起早贪黑的做工挣取微薄的酬劳填饱自己的肚子，正值年少，又多希求吃喝，干得更卖力些。

    不过干得多了也免不了被人盯上。

    经常被其他几个游手好闲的顶上，一顿毒打后夺走少年辛苦工作的薪水，少年孤身一人无处伸冤。

    夜半无人时分，被空空如也的腹部叫醒时，少年只能用手紧紧攥着腰间挂着的锦囊咬牙坚持。

 

    明日里，解语楼将有一约棋。

    大街小巷都疯传这个消息，那些明明根本不会下棋的人一个个摇头晃脑说的头头是道。

    所谓约棋，是指两人以棋艺一较高下，胜者将可以赢得一件奖品或钱财，类似于文雅些的竞技。

    这次的奖品是下棋用的一套棋子和另一人带来的东西，这棋子乃是九爷伙计从海斗里摸上来的珍品，特意孝敬上去的。在珍宝阁里放了多年未舍得取用。

    茶馆里有人在说大人物的轶事。

    纸包里面的点心随着青年的步伐上下起伏着，发出细微的窸窸窣窣声。

    张启山走在通往齐家香堂的巷子里。

    他耳力过人，只听得那人神秘兮兮压低声音凑在同伴耳边，说是解九爷这幅棋子缺了一枚黑子。

    解九爷年岁与齐八相当，据传棋艺了得，旁人称之，棋通天。

 

    路前方好像有个少年被几个同龄的少年围在一处，看起来满脸淤青。张启山现下并无心情管这些闲事，他只想尽快把点心给齐八带过去，看看那个故弄玄虚的算命先生到底打什么主意。

    于是他绕过那几个少年的身侧继续前行。

    被围在中间的少年却在他路过的一瞬突然发难，挥拳打在对面少年的鼻梁上，被打的少年往后退了一步，一脚踩住张启山擦得蹭光瓦亮的皮鞋。

    张启山轻叹了一声，把手里的点心往上高高一抛。

 

    被围在中间的少年只看到围住自己的人一个个都毫无征兆的倒在地上，四仰八叉。眼前净是一个身形快到目力无法捕捉的模糊残影。

    等反应过来时，那几个自己眼中永远无法打到的人就这么被人拎小鸡一样提起来，歪歪扭扭叠在了一起。

    张启山把最后一个少年摞好后，一手拽了拽自己略微皱起的西装领带，另一手向前一伸，稳稳接住落下的点心。

    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往巷子里走。

    留下少年一个人在原地目瞪口呆。

 

    齐八斜倚在柱子上逗着笼里的金丝雀，透过笼子的间隙看到了张启山。

    “启山兄来了，坐吧。”年轻的算命先生放下鸟笼去洗手烹茶，张启山拆开油纸，想将点心摆好在齐八备好的青花瓷盘里，却被齐八一把握住手，“先洗手！不然不许碰点心！”

    终于坐定时，张启山才皱着眉问，“你到底要我取什么来填这第一格？现在可以说了吧。”

    齐八咬着块酥饼有些诧异，“不是已经带来了么？”

    “你认真的？就这几块点心？”

    “什么叫就？这合欢酥可是栖梧居的招牌小食，多少人还吃不到呢。”

    张启山的眉头皱的更厉害，眼前这人莫不是耍我的？

    齐八像是读出张启山的心思，微微一笑，“放心，机缘还未到。”

    吃罢点心，饮过茶。

    稍坐片刻，齐八将上回张启山带来的剔犀盒交与他手，张启山会意，齐八这是下了逐客令。

    于是便也不多待讨嫌，取了盒子便走，齐八叮嘱他，一定要用左手拿。虽有些不明所以，但张启山还是照做了。走到照壁前稍稍一回头，看到齐八往后方廊子去，张启山心知肚明他是要去方寸阁，不再多揣摩，离开了齐府。

 

    来时的青石板巷子中间坐了个人，逆着光。

    张启山经过他身边时，那个人突然从左边扑过来，张启山回身就是一躲，将手中剔犀盒的盖子甩了出去。

    他向后弯腰，身体拧了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将那盖子稳稳接在手里。

    那个少年显然被吓住，僵在了张启山脚边。张启山这才好好看了看少年的脸，少年满脸淤青，向着张启山拜了一拜，“谢高人方才出手相救。”

    原来是刚才那个被围住的少年。

    张启山略一点头，伸手想把盖子盖回去，却见盒子里装着一块合欢酥和一张字条，齐八俊逸的行楷留一下行字，赠他酥饼，带来见我。

    张启山的手僵了一僵，齐铁嘴这卦，竟能算到如此程度。

    这少年能让齐八留意，必有什么过人之处。于是张启山仔细打量眼前的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小满。”

 

    再一次站在齐府香堂里，张启山看向齐八的眼神有些明显的变化。

    齐八不点破，将跟在他身后的少年引进来。

    少年看着眼前的人有些怯怯。

    齐八拿过剩下的合欢酥递给小满，小满踌躇一下接了，然后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算命先生拍拍小满的背，递给他一杯茶。手指交替一掐，淡淡道一声，“来了。”

    踩着他声音的结尾，进来一个伙计打扮的人，朝着齐八拱手，“解九爷请八爷过府一叙。”

    齐八温和的笑了笑，“我已算到九爷所求。你替我传一句话，叫九爷信我，明日我定当将他所求之事了结。”

    来人还想再说什么，齐八却一摆手止住了他，那人识趣的退了出去。

    来人走后，齐八凑到张启山耳旁，要他明日辰时来香堂取一件东西。张启山点头应了。

 

    小满跪在齐家香堂前，双手敬上一杯清茶。

    齐八接了喝一口，将小满从地上扶起来。

    自此，这少年便算作是齐府的一员了，再无人敢欺，无人敢侮，风雨也有了归处。

    因此少年郑重的解下腰间锦囊，为齐八奉上。

 

 

    约棋之日，解语楼被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在这人山人海中想要找到个落脚之处颇为不易。

    人人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看，争相目睹这一盘旷世的棋局。

    黑白交锋。

    观棋不语真君子，因而为了显示自己的君子气度，所有人都安静的看着，没半点杂音，好让正在对弈的两人能全心全意的对垒。

    其实解九有些心神不宁。

    他知道自己手里的黑子数目少了一颗。

    这幅顶好的棋子是残缺的，原本三百六十一颗生生缺了一颗。因为长久的放置在阁中并未留意，直到昨日清点数目时才发现少了一颗，什么时候少的全然不知。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围棋对弈本就甚少用到这么多的棋子，缺也就缺了。但这副棋却是要当作赠礼的。

    与他对弈的人愿意用一样解九求之不得的东西来换，若是被对方发现缺了一颗，这买卖估计就不作数了。但是交锋后会互换货品，亲自验明，那个时候怕是就瞒不住了。

    这局棋本就是个局，叫这么多百姓来，在这么多双眼睛下，任何人都做不得手脚，从而保证绝对的公正。

    因此双方都默认，这局棋将是一盘和局。

    现下黑白两子已陷入胶着状态，解九咬牙撑着，他在等一个人。

    全无声息的对弈中，解九忽闻有人一声平淡无奇的语调说了句，下的好。

    众人的目光全被这无礼的闯入者吸引。

    张启山穿着西服穿过人潮，也不知为何，挤得满满当当的地方，忽然就自动让出一条小道来。

    他右手食指中指显得十分修长，二指间把玩着一枚黑色的棋子。

    解九扶了扶眼镜松了口气，齐铁嘴诚不欺他。

 

 

 

    话接昨日。

    齐八拿过小满手中的锦囊，拆开将一枚黑色的棋子倒在手心，又放了颗白玉的进去。

    “好好留着吧，它一直在暗中护佑你呢。”算命先生将锦囊系好，重新递给跪着的少年。少年想要辩解，红了脸嗫嚅，“八爷不要嫌弃，这是我唯一值钱的东西，据传是祖上留下来的老物件了。虽不值几个钱，但……”

    齐八笑着拍了拍少年的肩，“不是这个意思。你这礼物很贵重。”

    这一枚棋子将改变整个九门乃至长沙城的命运。

 

 

    解九爷接了张启山递来的棋子，在棋盘上落下最后一子。

    和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