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迷惑
写给你看 也写给我自己看
是不是眼里只放的下过去的时候,就已不再年轻了?
算算年岁也已经过了而立,年少时的赤诚如今也只剩下半瓶,还有半瓶空间,也许装的是酒,也许是烟,或者是虚度,反正不是自己。
张启山将半截香烟戳在烟灰缸里,愣怔的盯着烟气。
这仗还要打多久?
每天都是死亡和残肢,焦土和空城。
张家说起来有盘根错节的背景人脉,但这乱世里,人都没了,何来脉。
战场上有那么多的不测,今天把酒言欢的兄弟明天就命丧黄泉,心里的热血滚了又凉,又被死亡烧的滚烫,在军官的心里烫穿一个巨大的空洞,一路把全身熔的千疮百孔。
跟不上的军备和粮草只能让士兵用性命弥补巨大的落差,为了供给前线的物资又只能从百姓身上一层一层剐。
这长沙,还是长沙吗?
军官的眼睛通红,瞪着桌上的布防图,上面画满了红色的叉。
摞成山的文件分成两叠,近的一叠是需要立刻批示的,远的一叠可以缓缓。张启山把目光收回来,捏住近处最上面的文档却没拿过来,又松开手,打开了远处落了灰的第一份。
多名学者要求尽快转移城内重要藏书和文物,请求成立专门的护送部队。军官几乎笑出来,往后翻了一页,是满满当当一页的血书签名。军官抿了抿嘴角,又往后翻了一页,仍是密密麻麻一页血书签名,再往后翻,还是,再往后,还是,再往后还是。
整整一本文档,全是血书签名。
张启山笑不出来了。
他有些烦躁的随手把文档扔出去,拿了远处的第二份。
多名学者要求尽快转移城内重要藏书和文物,请求成立专门的护送部队。
血书。
第三份,多名学者要求尽快转移城内重要藏书和文物,请求成立专门的护送部队。
军官的额上青筋暴起,一把扫下桌上的文书。
满地都是血书。
张启山颓然的坐回沙发,似笑非笑的看着满地的红字,把自己埋在椅背柔软的靠垫里。
真是令人嫉妒的愚蠢。
这些百无一用的文人,凭什么安排他手下的兵?他们懂个屁。战场都没上过,只知道在后方给人添乱。
但是。
他们可真执着。
明明看见自己的叔叔侄子邻居朋友再也不回来,为什么还能如此明确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呢?
张启山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浓烈的厌弃。
他为什么不能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呢?他已见惯生死,对这世间几乎所有的事处变不惊,而他不如私塾里只懂背四书五经的教书先生,不如吵闹着非要吃棒冰的孩子,也不如街边叫卖的卖花女。
他们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张启山不知道。军官死死攥着文件,情绪翻涌而无处发泄。
叩门声适时响起。
“出去!”军官声音不大,却冷得令人胆寒。
门外没有离去的脚步声,反而是门开了的声音。
“我,让,你,出,去。”
张启山半开的领口隐隐露出穷奇的鳞甲。
门口的人明显顿了一下,但还是推门进来了。
军官在门缝开启的一瞬间抄起文档劈头盖脸的砸过去。张副官挺着肩膀,动都没动得挨了这一下。
“哎呀,佛爷您怎么打人呢!张副官没事吧!”齐八从副官背后钻出来,上下打量。
在张启山几乎压不住的怒火中,齐八又往副官背后缩了缩,“生这么大气干嘛呀,有事好商量嘛。”
“这满地怎么回事,我看看啊。”齐八自顾自捡起了文档,看了两眼,“这事有什么好气的,,这帮读书人太死心眼,这个时候出城不是摆明了被人抢吗?人多了分兵,人少了又守不住,一颗炮弹砸下来什么金啊玉的全部白费。要我说啊,城郊那个湖心凶斗,我带一队进去把东西放下就行了。别人绝对想不到在哪,往后……等太平日子再拿出来,就没事了。”
齐八嘀嘀咕咕说着,停了一下,看向张启山,“不过佛爷心里不舒服不是因着这个吧?”
算命先生掏出铜钱正想抛,被鬼魅一般出现的军官压住了手,“别。”齐八定定看了张启山一会,放下了铜钱。
“佛爷,我不用铜钱也能算。但你这个,得自己想明白。”
齐八伸出食指抵住张启山的眉心,“眼前事,身边人。”
军官立刻明白,算命的还是起卦了,而且奇准无比。
“罢了,不用你讲出口,我明白,但没用。”张启山摇摇头,坐回沙发。
齐八跟上去,一抖长褂,“佛爷没明白,不是让你惜取眼前事。而是看看你的眼前,你正在做的,并且将要一直做下去的就是答案。”
张启山的瓶子忽然滴进一滴水。
“那身边人呢?”军官看着算命先生,又换了个问法,“你呢?”。
齐八没回答,只勾了勾嘴角,“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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