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方

【原创】深海

   你有深海恐惧症么？

    其实深海里可以看到很多很多秘密，无数巨大的无法形容的生物露出一点点荧光，在身边游弋而过。

   尤其是在变异以后。

   陆地已经无法生存，因此巨大的建筑群被建在了漆黑一片的深海。

   我是这里一个最边缘小区最边缘一栋楼的维修者，一个机械人。

    蜷在一个圆形透明塑料球里面，上面压着黑色钢板做成的高耸的塔，那里是城市。

    不可以出这个区域，出去的话会被巨大的压力捏成一小团废铁。

    所以我就歪着头，看着无穷无尽的黑色在身边蔓延开。

    当有亮光的时候，就可以看到神奇的深海生物潇洒的经过，像个行走江湖的侠客。

    我这一辈子，一共见过三次和我一样的人型生物，或者说机械。

    她是个拥有一头漂亮金发的机械人，可能是被人遗弃，我已经不记得是怎么把她带进这个玻璃珠的。

    因为地方实在太小了，我和她只能面对面抱着膝盖蜷在一起，或者把腿侧放，交叉着叠在一起。

    她的蓝眼睛真漂亮，是我见过除了深海的荧光之外最美的颜色。

    全身被深蓝色的漂亮纹路装饰着。我能清晰的记得她脚踝和手腕上的三角形。

    她的电池应该没有电了，所以就像个巨大精致的娃娃，没有任何反应和表情。只是有一次，她伸出一只手，轻轻地点了点我的鼻尖。

    后来，她大概是厌倦了我，在某个时候无声无息的离开了。

    所以我又只能看着深海。

    以后很久，我遇到了她。

    可能是从城市逃出来的。

    她的头发齐耳，面孔是精致的东方感。

    半个后脑的人造皮肤不见了，所以能看到里面复杂精细的电路板，比我的厉害多了。

    她很娇小，也很可爱，和我说话的时候会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有一天，她忽然俯身趴过来，离我很近，我可以看到她的睫毛，她问我，“要不要跟我走？”

    我说，外面的压力太大，我会被压扁的。

    “懦夫。”

    她嘟起嘴，瞪了我一眼，然后打开连接门，肆无忌惮地钻了出去。

    她的手臂被扭断，身体也迅速被压成了诡异的姿势，她用力帮我关上门，然后对我露出一个我从没见过的欣喜笑容。

    “我走了，再见。”

    她闭上眼，身体被压成一团。

    但我觉得那一刻她很自由。

    最后一个，已经破损的不成人样，所以我只能勉强分辨出那是个人形。

    它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好在我的手心写字。

    苍狗。

    那是它的名字，我第一次知道还可以取名字，我只有编号。

    于是它把这个名字送给了我，我们都叫苍狗。

    但它坏得太厉害了，所有的零件都是生锈的，电路时断时续。

    我们大多数时候不说话，只是一起趴在那里，安静地看着大海。

    它说它有深海恐惧症。

    忽然有一天，我也很想出去，亲手摸一摸那些生物，变异后的鲸鱼一只眼睛就和我的塑料球一样大了。

    所以我决定带它一起出去，苍狗答应了我。

    打开门的一刻，我伸出的手就已经变形。

    海里其实很温暖。

    我拉着它，游出来。

    鲸鱼巨大的眼睛看着我们，像看着两条奇怪的磷虾。

    我用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的手，摸了摸它的眼睛。

    真好看。